秋天是開學的季節。新學期，新年級，新班級，新學校，新城市，新國家，新朋友。迎新舞會的第一支舞，迎新宿營的營火與露水，以及偷偷喜歡的那個同班同學。
人生的第一個二十五年都是以秋天為圓心往外展開的。
秋天的回憶最飽滿，情感也最強烈。尤其開始有一些涼意的時候，這些回憶與情感就會像是聽到起跑鳴槍一樣衝出來，讓你猝不及防，一層層陷回那個圓心。
人的記憶當然不太可靠。但是大致上我還記得從五十年前上幼稚園開始的每個秋天。回憶一層一層，夾雜著光與影，晴與雨，笑與淚，喜與悲，獲得與失去，希望與挫折，歡愉與抑鬱。
秋天總是這樣，來得突然。我們總是來不及準備好迎接這個季節的衝擊。那些你以為已經忘了的，不論是不想回憶的，或是想回憶卻找不到的，都會在這個季節回來。
那個感覺就像內建了一個開學日的節律週期。你可能已經離開學校幾十年了，但是每到這個季節你就會啟動開學的心境。你未必會意識到，直到突然被秋天的線索觸發。
上世紀在四季分明的北美住了很多年，秋天還有兩個額外的節日標記：萬聖節與感恩節。萬聖節標記了夏令時間結束，感恩節標記了秋天結束：第一場雪通常就落在感恩節前後。
在美國那幾年，夏令時間結束是十月最後一個週日。萬聖節最強的記憶連結一直都是夏令時間結束。電腦會自動校時，但大部分裝置還是要手動調整。最直接的還是「多一小時」的體驗。既是日常，又像是某種神秘儀式。
很早以前台灣也實施過夏令時間。小時候還經歷過。但是以台灣的緯度實施起來就不像北美有感。
離開美國、回到台灣二十幾年了。台灣沒有那麼鮮明的季節邊界，尤其高雄。但是直到今天，這兩個節日還是會自動喚起那些年的回憶。
秋天有點像科幻片。就在你沒有意識到的時候突然打開一個入口，帶你重返不同時空的人生。又在你沒有意識到的時候把你送回當下。入口也消失了，直到明年才會再出現。
你永遠不會準備好面對這個時刻。但是既然來了，就好好享受這段秋意、秋憶與秋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