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線桿、視覺化與人機互動

Utility Pole Utility Pole
Utility Pole Utility Pole

Ghibli Museum Shiodome
Shibuya Station (Tokyo Metro Fukutoshin Line) Miraikan

台灣主要城市的電線桿地下化程度很高,幾乎看不到電線桿。但是,走在日本街頭,即使在市區,都很容易看到電線桿。許多電線桿還是「全配」的,頂端掛了兩個巨大的變壓器。對我這個居住在很少看到電線桿的台灣城市的人來說,這景像非常吸引人。這些電線桿除了供電,對觀看者來說還有一層認知的意義:它們把電流傳輸的路徑與過程視覺化了。說來有趣,「把看不見的部件與歷程視覺化」正是在人機界面設計中幫助使用者了解系統運作原理的方法之一。

當我看著那些電線桿時,我想到宮崎駿的動畫中那些可以看見內部的部件與運作方式的巨大機械,以及汐留的日本電視台大樓牆面上的宮崎駿大時鐘。然後我想到東京地下鐵副都心線澀谷站,機械結構(鐵軌)直接成了設計元素的一部分。最後我想到日本科學未來館。未來館有點像我們的國立科學工藝博物館,但以展示日本科技為主。我對未來館印象最深刻的倒不是科技本身,而是日本人視覺化的偏好與能力。許多原本我認為相當抽象的科學知識,在未來館都能夠以視覺化的方式呈現。無論是靜態或動態的,都有很好的效果。

舉個電腦軟體的例子來說明視覺化的效用。因為硬碟的轉速限制,任何軟體儲存大檔案至硬碟都需要顯著的時間,但是按下「儲存」圖示後的硬碟動作是使用者看不到的。此時系統若無任何視覺回饋,使用者就會不知道檔案存好了沒。這樣的不確定性容易造成使用者困擾,也容易因使用者不當動作造成檔案毀損。這就是為什麼大部分的軟體在存檔時都有狀態提示,把看不到的磁碟動作視覺化。即使完全不懂電腦的人操作一段時間之後,也會發現檔案大小與存檔時間的關聯,並推論出硬碟的運作特性。

日本人對新技術的接受度高,或許也和偏好視覺化的文化有關。現代的資訊設備複雜性高,不可能每種功能與功能組合都對映到一個按鍵。因此大部分現代的資訊展品是多模式(multi-mode)系統,同一組控制元素(例如按鍵)在不同的模式下有不同的功能與操作方式。要順利使用這樣的系統,就必須能夠理解系統的運作邏輯並建立心理模型(mental models)。如果系統的使用者介面能夠將使用者輸入與系統輸出之間的歷程視覺化,就能幫助使用者「看到」系統的運作,並藉以建立適當的心理模型。

一般人最熟悉、最簡單的多模式電子產品大概是電子錶。一般電子錶的使用者介面通常由四個按鈕組成,一個按鈕點亮錶面,一個按鈕切換模式,另外兩個按鈕的功能則視手錶所處的模式而定。錶面顯示空間有限,通常不會有足夠的視覺提示與回饋。還好因為電子錶的複雜性不高,只要有耐性試誤學習,大部分的使用者最終還是能夠學會操作。

即使如此,因為是多模式系統,電子錶就算再不複雜也早已經超出「背動作順序即可操作」的極限。如果不能理解與辨認系統的各種模式,如果不能建立適當的心理模型,就算把不同模式下的動作順序背起來也無法順利操作。現在生活中幾乎所有的資訊設備(視聽設備、數位相機、手機……)與大小家電都是多模式系統,而且比電子錶複雜得多。電腦與網路(特別是 Web)大概是一般人能夠使用到最複雜的多模式系統。三十年前「一鍵一功能」的電視機與收音機確實可以依賴記憶動作順序來操作,但這種學習方式在現代資訊設備是行不通的。

相較於日本,台灣不是那麼重視看不見的部件與歷程的視覺化。我們的視覺化還停留在美工的層次,視覺元素多半用於遮掩與裝飾。太多時候我們遮掩與裝飾過了頭,結果看起來反而更醜更亂。最糟糕的是,真正應該以視覺化或以其他形式讓使用者理解的部分反而很少被重視。整體來說,台灣的政府與廠商、甚至是一般人,還是傾向於給「怎麼做」的指示,而不提供「為什麼應該那樣做」或「那樣做會有什麼影響」的視覺化呈現或語言解釋。

台灣政府設計的環境如果要變得更容易親近,台灣廠商設計的產品如果要變得更容易使用,就應該再強化「把看不見的部件與歷程視覺化」的能力。視覺化不是為了遮掩與裝飾,而是為了讓環境與產品本身透過設計與使用者溝通,幫助使用者理解與適應。能夠做到這一點,台灣才真正夠資格自稱科技之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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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品牌「心」方向IDEO 方法圖卡的認知組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