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這些在網際網路普及之前成長的世代,成長過程中接觸文學的管道大概就是報紙副刊和雜誌。反過來說那也是作家發表作品、與大眾建立連結的管道。
對讀者來說,副刊提供的是常規以外的閱讀素材與節奏。你永遠預期不到會讀到什麼,但你期待得到跳脫框架、從苦悶生活中抽離出來的閱讀體驗。那是報紙最有趣的一頁,不論是早年三大張或報禁解除後瘋狂增張變成「一本」報紙的時期。
我連九零年代到美國念書都訂了《中央日報》海外版。那時已有網路,新聞比較不那麼依賴報紙了。訂報主要還是為了副刊。成英姝的〈公主徹夜未眠〉我好像就是這樣讀到的。
雜誌也是。例如《聯合文學》。就算自己沒訂,還是會到圖書館翻一下當期雜誌。當年王湘琦的〈沒卵頭家〉以及平路的〈五印封緘〉都是這樣偶然間翻雜誌看到的。後來我出國念書還繼續訂了好幾年的《聯合文學》,也因此讀到黃國峻的〈留白〉。
現在回想起來有點老派,但它們的價值是讓人們在生活脈絡中接觸文學。文學也不必刻意生活化,因為文學就是生活。
這些媒介還有一個特性:字數限制。小說或散文幾乎都以短篇為主。偶爾會有中篇。這也降低了文學之於大眾的進入門檻。短篇起承轉合節奏明快,一般人的早餐或午休空檔就讀得完。不至於一開始接觸文學就得從比電話簿還厚的世界名著開始。
編輯的偏好產生的影響就比較分歧。正面的,接受刊登的多半都有一定水準以上。不那麼正面的,被退稿的作品有些未必真不好,真的就只是遺珠之憾。即使如此,各報每年文學獎的得獎作品我還是都會找機會看過。
我從小最喜歡的藝術形式其實是電影(直到現在都是)。也喜歡那樣的節奏。來到文學,最愛的也是短篇。這倒不是副刊或雜誌的影響,而是剛好合拍。
我連中學時期學英文都不是補習,而是讀短篇小說。這樣我也把高中英文成績讀到全班前幾名,聯考英文八十分(滿分一百)。
學校的國文課我幾乎完全無感。升學主義與填鴨教育讓再好的文本都變成毒藥。
來到這個「每個人都只看自己想看的東西」的時代,報紙與雜誌也淡出人們的生活,舊的連結就消失了。我總覺那種「巧遇」作者與作品的機會少了很多。當然也可能是我不夠認真。
因為常搭高鐵,我印象比較深刻的是車上雜誌《TLife》。十一年前搭車時讀到吳妮民醫師的散文,對這位比我年輕一輪的作家的風格印象深刻。隔天立即到誠品找到作者的散文集《私房藥》。書在架上放了半年有點舊了,但我還是買了。
偶爾逛書店也有新發現。像是我很喜歡的村田沙耶香的散文集《不完整的大人》就是在 MUJI BOOKS 的架上發現的。又輕又短,乍看平淡瑣碎,但層次與留白之精準是相當有技巧的。讀起來很享受。
同樣短篇,我對散文的偏好一直比小說多一點。喜歡那種透過抽象、留白與節制傳遞的精準與豐富的體驗,也欣賞作者的技巧。
但有些偏好還是變了。年輕時喜歡那種三到四千字、文學獎規格的散文。自己愛寫,也追作者。來到這個年紀與時代就覺得有點太長了。或許這也是為什麼我會喜歡《不完整的大人》。
不太讀長篇,倒也不是都不讀。最近就因為電視劇《八尺門的辯護人》的關係去圖書館借了原著小說,而且一天讀完。
偶爾我還是會到圖書館翻一下《聯合文學》,但已經沒什麼感覺了。記得多年前有一期的主題是〈作家的日常美好事物〉。那時我心想,這不是文學、而是文青雜誌了。當然也許只是因為我早已不是雜誌的目標讀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