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語」的是是非非

教育部在《成語典》的附錄中收錄了「七年之癢」、「灰姑娘」、「三隻小豬」、「小木偶奇遇記」等項目,引發各界關注。根據《國語日報報導,教育部國語推行委員會視察楊永全表示,教育部《成語典》收錄的成語,主要是指有典源出處的詞語,因此部分電影或童話衍生出來的詞語也收錄在內。臺灣師範大學國文系教授姚榮松則認為,成語就是成語,典故就是典故,不能混為一談。我想先說說對《成語典》附錄的看法,再談個人使用成語的原則。

對《成語典》附錄的看法

教育部《國語辭典》對「成語」的定義主要有三個條件:

  1. 一種語言中簡短有力的固定詞組,可作為句子的成分。
  2. 一般而言都有出處來源,與引申的比喻義,而非單純使用字面上意思。
  3. 形式不一,以四言為主。

第一個條件源自語言學。定義中的「固定」,包括語意上的固定與句法上的固定。語意上的固定,指的是成語的意義與詞彙的字面意義的組合不同。例如,「翹辮子」的意義便無法由「翹」與「辮子」的意義組成。句法上的固定,指的是成語不如一般的詞組有彈性。例如,你可以說「老闆非常自大」,卻不能說「夜郎非常自大」。

第二、三個條件都是附加的,並非絕對必要。「一般而言」與「為主」的使用,表示範疇不是「所有成語」,而是「大部分的成語」。當然,典型的中文成語都有明確典故,且長度都是四個字。若從典型性來看,《成語典》的附錄列的項目是有些不夠典型。但也不能就說那些項目就一定不是成語。

我個人覺得典故或長度都不是關鍵因素,語意與句法上的固定才是。「七年之癢」與「灰姑娘」符合條件,也的確早已被收入教育部《國語辭典》中。但是「三隻小豬」與「小木偶奇遇記」的意義是什麼?本身沒有固定的意義,只是故事的標題,你很難說它們是成語。它們或許可以成為百科全書的項目,但收入辭典就顯得有些怪異了。

個人使用成語的原則

接下來,我想說說我對「成語」使用的看法。

對於傳統的、典型的中文成語,我個人的原則是「儘量避免使用」。如果某個成語的意義用別的單詞也可以表達,就不要用成語。如果單詞無法表達,就自己找比喻。如果找不到適當的比喻,就試著以完整的句子表達。總之,就是儘量節制成語的使用。

我並不是否定成語的價值。例如,本文標題就使用了成語。我只是覺得,不該濫用成語。成語基本上是一種罐裝表達方式,表達形式相當制式,意義也相當固定。我所謂的「濫用」指的是,明明想要表達的意義和某個成語的意義並不完全一致,卻還是使用了那個成語,而不認真用自己的創造力找出最適合的表達方式。

2000 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高行健,對成語的使用也有類似的原則。在 2002 年一月號的香港中文大學校刊中的一篇文章,有如下敘述:

「儘管自幼深受中國傳統文學的熏陶,對於我國古典文學作品,不論經史子集或詩詞歌賦都了然於胸,耳熟能詳,高先生卻在自己的創作當中,刻意不用典,不對仗,盡量避免成語習語。他認為要寫好文言並不難,但要寫好現代漢語,則需在文字中注入活人的感受,而這種新鮮的表達方式十分不易。一個真正的作家,必須要能在創作中另闢蹊徑,推陳出新。前人走過的道路轍軌累累,前人濫用的詞語亦不再躍動生輝,因此作家不應在故紙堆中挖掘,而要在日常生活中尋找自我的感受,一種超越感性的知性感受,這才是一種功力,一種耗盡心血的真功夫。

我們從小到大學了那麼多的成語,當我們要描述自己的經驗時,很容易聯想到一些成語。「用成語」很容易,如果不十分確定想到的成語的意義,只要查一下辭典即可明白。就算成語的意義和自己想表達的不完全一致,以一般人「差不多」的心態也還可以接受。不用成語就得自己構思表達方式,辛苦許多。然而,辛苦是有代價的,換來的是更有創造力與生命力的表達。就像前段引文最後一句說的:「這才是一種功力,一種耗盡心血的真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