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逃亡》是一部充滿英式節制與幽默的感性、溫馨小品,面面俱到,幾無瑕疵 。教科書範例等級的傑作。作為米高肯恩的告別作,再好不過。
電影改編自真人真事,九十歲的英國二戰老兵伯尼喬登溜出養護機構,獨自到法國參加諾曼第登陸的紀念活動。以伯尼喬登獨自站在諾曼第的劍灘開場,然後倒回到兩天前的養護機構,故事的起點。
在這個看似平凡的敘事結構中,有許多巧妙的細節讓這個故事既簡單又複雜,看似可預期又處處充滿驚喜。從主角到配角盡皆完美,而且和電影的情節與情感緊密融合。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嫌少。
片長九十六分鐘真是太完美。我其實有點受夠了近年電影動輒超過兩小時、甚至三小時。一個半小時還是最好的電影長度。
同樣都是演繹「老人離家踏上一個人的旅程,但不是真的離開,而是回到過去與自己和解」這個大主題, 去年看吉姆布洛班特的《一個人的朝聖》已經覺得極好(我說「幾乎」可以成為教科書範例)。米高肯恩的《一個人的逃亡》又上一層。
飾演伯尼妻子艾琳的女主角葛蘭黛傑克森已於去年辭世,這部電影同樣是她的告別作。片中她把兩夫妻長達七十年的愛情累積的智慧與默契詮釋得細膩精準,真實可信。你知道世上沒有完美的愛情,但你也相信這段完美的愛情。
約翰斯坦丁飾演的亞瑟也是關鍵的配角。他和伯尼在性格上的相似與相異之處,以及他們的互動,也是推進與展開故事的動力。某種程度也像沒有鞋的人遇到沒有腳的人。故事就這樣一路推進到巴約戰爭公墓關鍵那一幕。
年輕版的伯尼與芮妮分別由威爾弗萊徹與勞拉馬庫斯飾演。戲份不多,但足以襯出伯尼與艾琳的愛情的脈絡與縱深。焦點當然還是在當下。
同一角色年輕與老年的對照,最好的還是 2001 年的《長路將盡》。凱特溫斯蕾與茱蒂丹契分別飾演年輕與年老的艾瑞斯梅鐸。不過這選角實在太強大,把其他電影拿來比較並不公平。
米高肯恩的表現好得沒話說。我看電影的時候是懷著感恩的心的。何其有幸,活在一個可以看到九十歲的人演電影、而且是主角、而且演得好得不可思議的時代。
感謝米高肯恩帶給我們《一個人的逃亡》,以及歷年主演的所有電影。他讓我們對自己的年老與人生有了更豐富也更積極的想像。人生如戲,我們都要活出更精采的自己。
“I walked where in their talking graves
And shirts of earth five thousand lay,
When history with ten feasts of fire
Had eaten the red air away.”
—Charles Causley, ‘At the British War Cemetery, Bayeux’